这种带着雪风的凛冽,持续到了《吕氏春秋》出现。
咸阳沸腾了,各方蠢蠢欲动。
原本估计五日内解决的事,被拖了半个月。
她等不了,赵嘉也等不了。
虽然李贤挂了提审的牌子,但他毕竟也是个阶下囚。
她找了理由,曾是李斯副官的廷尉丞紧赶慢赶来了。
许栀这才迈出关她这间牢房。
起身时,双腿因一日跽坐太久,酸痛麻木,关节咯咯作响,她立身,极力站稳。
“永安殿下,这边请。”狱监恭敬地在前头提着灯作引,不敢怠慢。
两个面生的侍女为她换回了往日的衣袍。
牢房之中还有这种审讯室,织花地毯,案桌,甚至还有屏风,一切妥帖干净,全然可算作是个典雅之地。
“殿下稍待。”
这句话说了,那两个侍女掩上门就走了,许栀后知后觉,昔年秦国招揽贤才或是派游说之士,强硬些的,下狱不肯,就这样一番周全。
坠在她身侧那组佩玉摇晃了一下又一下,叮叮玲玲发出好听的声音,徐徐檀香一缕又一缕从博山炉中溢出。
许栀怔愣了会儿,正看那风如有如无地吹起纱帘,薄如蝉翼的纱,又带着绵绵湿润的潮意,炭火又烧着,不冷,恍然在梦中。
不知为何,她想起常年这纱之后的人来。他当少傅时,清冷不善的言辞就是从这样的略带黑的屏风之后响起。
旁人只道是永安专横霸道,可曾知道张良刚入秦时,何等的桀骜不屈,要她百般求好,才换得他一点好脸色。
她想起了不该想的事,赵高说,陈平一早就知道张良没有失忆。
陈平和张良两人关系好是历史上板上钉钉。
她在意的不是这个,而是张良揣着过去全部的记忆,坦然地娶妻生子。
那她算什么?
嬴荷华。亡国灭家,不仅算仇人之女,还算敌人。
是啊,他从来都带着玉石俱焚的念头,只为在博浪沙那一击。
她眼角微微湿了,在醴泉宫的时候,他也是这样想的吗?
难怪,他说什么也不肯停。她已经配合又配合,可他只一味压制她,掌住她,不准她乱动分毫。即便她哭了,他片刻也不退让。
也许,那本不是情到浓处该有的反应,而是蓄意报复。
报复?那又为何要在她喝下紫茄花的时候,那般苛责。
……
她头晕,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待她?当她是什么?复仇的工具?
光忽然动了一下。
来人掀开帘,映出修长的影子,紧接着,砰地一声,砸在地上,博山炉中的香灰被人踹倒了。
有人握住她纤细的腕,将她从斜榻上扯起来,透过两帘纱,他身上常年带着的冷气还是袭了去。
“公主蠢到希望廷尉丞那老家伙来审你,也偏要躲着我?”
人虽隔着纱,可那声音轻佻,些微怒意,尽是不满。
许栀这下彻底清醒了。
“李贤。”
他手一掀,入了帘,看到她换了往日外出的袍服,手里握着块玉佩,玉色偏白,复杂卷纹路勾勒着。
他被她弄去处理过韩地之务,自然清楚,一看就是贵族的东西,想也不想就知是张良在时送的。
“看来是到这狱来,触景生情了,这么想着他?”这话很是刻薄。
见她蹙眉,李贤痞气笑笑,正要俯下身来,坐在这榻前。
她看了他一眼,淡淡道,“滚出去。”
俨然是命令的口吻。
仿佛沦为阶下囚的只有他一个。
木质踏板一重,李贤也算知道这是咸阳狱,遵守了点儿臣子的规矩,不然他早就着在楚地时作风,往她榻上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