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百三十章 多谲之术(1 / 2)

咸阳酒坊,下人端来一豆油灯,照出对方发青的眼。

桌上饭菜,吕泽一筷未动。

“陈先生与在下皆是魏人,又曾同在南郑郡门下为吏。先生之言,在下字字言是,但如今,你我各为其主,先生言中所述,恕我不能从。”

吕泽沉默良久,就说了这么一句很是陌生的话。

陈平想起曾同在南郑郡的日子,彼时他白衣而至,同侪排斥。吕泽是为县尉,本着同乡之谊,将他举荐到了郡监李贤的面前,然后……他才能在公主面前露脸。

吕泽相信赵嘉不是被嬴荷华所弑杀,却不肯把最重要的卷宗拿出来。

“殿下要我转告你,希望你能看在赵嘉面上,”

吕泽打断他,“交如何,不交又如何?”

陈平道:“牧安,你以为你能瞒下去多久?”

“什么?”陈平堂皇地唤他表字,令吕泽蓦地一顿。

陈平静静看着他,重复一遍,“牧安。”

那深泓如潭的眼里暗藏了他的秘密。

吕泽警铃大作。

牧安。牧安。这表字如何来,没有人比吕泽自己更清楚。

吕泽之父有一个在外经商的远房伯父。

他的小弟释之能拜终南山墨垣为师,也与一个人脱不开关系。

吕不韦,是秦国的禁谈。

——那会儿吕不韦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,临到终了,又捡了点儿商贾习气,叫上他那一干宗族兄弟,设宴观舞。他叫住个远道而来的晚辈,又盯着对方才两岁的幼子,胡言乱语起来,“文。本君瞧你这小子,有大将之范……既然名起了,本君做主,给他个表字可好?”

吕文就是魏国一爱看相的乡长,哪见过这大场面,当即叩首,“拜得文信候赏。”

吕不韦垂眼盯着吕泽,又好像在透过他看什么人,忽然大笑,“牧守本心,而得安宁。哈哈哈,就叫牧安吧。”

霜风灌入窗内。

陈平没再说,只将一封备好的文书放在案上。封印上压了红泥,是永安的纽印。

随后他起身,“公主知道李大人曾救下了你的小侄子,你对他很是感激。朝堂之事,秘闻之多,却不是都要开诚布公。公主殿下还是希望,你能再好好地想一想。”

豆灯晃了一下,吕泽这才看清楚桌上的酒菜,华贵叠盏围着一碟平平无奇的咸菹。

这是魏地特有的盐腌制过的马苋菜。

再好的东西,抵不过这一样自家乡而来的腌渍小菜。

吕泽紧绷着的肩膀,忽然就松弛了下来。从案上抓起竹管,颤抖着拧开。

他看罢书简便知,他的猜测都是真的——从始至终都是计策,是陈平分裂李斯父子的计策。

而赵嘉的死不过是陈平计中变异的一个点。

嬴荷华愧疚不已,入狱自损,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些。

吕泽沉笑,“永安殿下如今得原君你相辅,更胜从前。”

从前。

陈平顿了一顿。

他想起那个清隽似仙的人来,不觉低嘲,“我多阴谋,是道家之所禁。”

吕泽觉得吕不韦说得对,从曾在井陉大营监视张良,他就隐隐发觉他天生是个做将才的材料,遇上负才谋士,毫无办法。

他哪里知道,陈平张良这样的人,横贯古今也是少数。

吕泽是个很记恩的人,“…先生之计,实在厉害。还请让李大人在狱中好受一些。”

陈平觉得吕泽真是小看他们那位大人了。

堂堂公主想出这么个忍辱负重的办法,就为了防着他……

“公主会尽力保得与李大人面上的和睦。”

灯油快要燃尽,吕泽阻了陈平要再续的动作,他深吸一气,“我可否见见衡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