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沙,岳麓山,麓山寺那并不宏伟却古意盎然的山门前,胡国柱站了许久,直到寺内那极有规律的、仿佛能涤荡人心的木鱼声暂时停歇,他才缓缓转过身,沿着湿滑的石阶向下走去,他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,外罩半旧的灰鼠皮坎肩,面容比之前更加清癯,眼神却依旧沉静,只是那沉静深处,似乎也融入了岳麓山冬日的寒雾,多了几分难以化开的忧思。
山门外的老松树下,宝国公马宝正背着手,望着山下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长沙城郭,听到脚步声,他转过头来,迎上前来问道:“驸马爷,太妃娘娘……还好吗?”
胡国柱走到近前,轻轻掸去肩头不知何时沾染的细微水珠,摇了摇头,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:“太妃娘娘她……很平静,楚王遇刺,情同亲子的养子没了,太妃娘娘确实很悲痛,但悲痛归悲痛,表现的依旧很平静。”
胡国柱叹了口气,目光投向寺内隐约可见的殿宇飞檐,声音带着一种洞察世情的苍凉:“并非无情,而是……早有预料,亦或是见惯了这乱世无常,生死荣辱,早已看淡了。太妃娘娘只道,楚王殿下杀伐过重,刚极易折,有此一劫,或许亦是定数。”
“太妃娘娘只求国公爷早些将楚王殿下的子女送去金陵,让他们从此远离这朝野纷争,只平凡度日就好,至于太妃娘娘自己,即日起闭关不再过问外事、不再接见外客,专心诵经为楚王殿下超度往生。”
“太妃娘娘前半辈子见多了杀伐争斗,甚至自己都卷在漩涡里头,身上担着那些什么‘冲冠一怒为红颜’的谣言……后半辈子能在这清幽之地了却,也是好事!”马宝感慨了一句,点点头道:“既然如此,我这几日就派人去江西和那边商量一下,把楚王殿下的子女先送去江西,至于怎么安置,让那边自己去安排吧,说起来,我今日还接到皇上谕令,让我将楚王殿下家眷子女通通押送入京,不过皇上这谕令嘛,纯当他放屁便是。”
胡国柱点点头,与马宝并肩,沿着山道缓缓下行。寒雾在林间流动,远处的湘江如同一条凝滞的灰带。半晌,他才开口,语气带着深深的疲惫:“楚王罹难的消息,如今已传遍我大周治下了吧?如今这局势如何?郭丞相想必是欣喜若狂?”
“何止是欣喜若狂!”马宝冷笑一声,那笑容里充满了对郭壮图的鄙夷与对世事荒唐的讥讽:“听闻消息当日,郭相在京城府中大宴宾客,据说醉酒高歌,直呼‘天助我也’!皇上也是大喜过望,甚至跑去崇陵告祖报喜,哈哈!先帝的亲孙子杀了先帝的亲儿子,也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好‘报喜’的?先帝九泉之下,会作何想?”
“郭丞相紧接着便以朝廷名义,紧急征调兵马,打出‘讨逆平乱、收抚荆襄’的旗号,亲率大军,浩浩荡荡北上了,听说还给困守荆州的王会、高起隆留了话,许以高官厚禄,什么国公啊、镇北将军啊……画了好大一张饼,就等着那两人走投无路,开门献城呢!”
胡国柱微微摇头:“王会、高起隆若真有献城投郭之心,早在楚王凶讯初传、军心最乱时就该有所动作了,何必等到郭相大军北上?”
“所以说,世事难料啊!”马宝脸上的讥诮更浓,甚至带着一丝快意:“郭相的算盘打得山响,人马走到半路,忽然收到急报,荆州城头,已经换上了清廷的旗号!王会、高起隆那两个杀才,竟然不是投了郭相,而是投了尚善那个老匹夫!郭丞相还不敢相信,依旧领着兵马往荆州赶,结果被他派去劝降王会的曹申吉也被赶了回来,证实了王会和高起潜投清的消息。”
“王会和高起潜竟然真的投清了?”胡国柱脚步一顿,眉间微微凝起:“莫说是郭丞相不敢相信了,这大周谁能信王会会跑去当清狗的奴才?也不知尚善那老贼施了什么本事,竟然能拉拢他们献出荆州投清?”
“被逼上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