寝殿内空气凝滞。
此等狂妄之言已不是阳奉阴违,而是赤裸裸的挑衅,几同宣战!
革新派的核心成员们又惊又怒,却又投鼠忌器。
是战是和,意见根本无法统一。
主战派认为,绝不能向李锜妥协,盐铁转运之权必须收回!
否则,其他藩镇必然效仿,新政将寸步难行!
皇帝应该立刻下旨,削去李锜一切官爵,令诸道兵马共讨之!
况且,还可借讨伐李锜之机,进一步争取兵权。
主和派则认为,李锜经营浙西多年,根深蒂固,兵精粮足。如今朝廷仓促间能调动哪一路兵马去讨伐?
淮西吴少诚态度暧昧,剑南西川的韦皋虽忠,然年事已高又鞭长莫及。
更何况北方河朔藩镇虎视眈眈,随时可能趁火打劫。
若贸然下讨伐令,而无人应命,朝廷威信何在?
“陛下,不可轻启战端啊!”
“难道就任由他如此嚣张?朝廷威严何存?!”
“李锜此举,已是形同叛逆。然则朝廷如今...国库空虚,神策军又...”
话没说完,但在场之人都明白——神策军如今被宦官们牢牢把持,革新派根本指挥不动。若要武力削藩,谈何容易?
“陛下,李锜要‘清君侧’,清的可是杨志廉。他如今恨宦官入骨。我们何不...暂且坐山观虎斗?”
“正是如此,杨志廉死了义子,岂会善罢甘休?此刻,他怕是比我们更急于除掉李锜。咱们何不推波助澜将征讨李锜之事,交由杨志廉、俱文珍他们主导...”
“妙啊!”王伾抚掌,“让他们狗咬狗!无论谁胜谁负,朝廷都可坐收渔利!”
王叔文却仍有疑虑:“若宦官们借此机会,进一步掌控军权,尾大不掉,又当如何?”
病榻上的李诵剧烈咳嗽起来,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,眼中充满了无力与焦灼。
旁边的太子看向一直沉默思索的刘绰:“刘卿……你……素有急智……可有……两全之策?”
事态的进展,目前为止还符合刘绰的预期。
她不想在专心对付吐蕃人的时候,后方大乱。
所以,她遵循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则,审时度势,从诸多藩镇中挑了个资金实力最雄厚的李锜下刀。
如此,才可以起到杀鸡儆猴,杀一儆百的效果。
她知道李锜早晚会反。
那么,在他尚未准备完全之时,逼他提前起事,朝廷胜算才更大。
除了刘禹锡因为族亲的关系外,革新派中的大多数人对刘绰都了解不多。
提议宣刘绰入宫的是太子李纯。
他对上次榷场谈判中刘绰的表现记忆犹新,莫名就觉得,她应该会有出奇制胜的法子。
刘绰不疾不徐道:“所以,漕运巡察使卢照珩必须立刻出发,拿着陛下的旨意,尽快接管沿途漕运节点。沿路护卫之责,自然有人帮着做好。”
众人一听就明白,宦官们为了争夺漕运权益,必然会无孔不入。
原来这才是她瀚海策的后手,借机挑起宦官和目前最强藩镇之间的矛盾。
只要新的财路打通,朝廷便有了制约各方的基础。
届时,无论是跋扈的藩镇,还是掌军的宦官,都需仰仗朝廷鼻息!
王伾心下震惊,这小姑娘的思路清晰而冷酷,将帝王心术与朝堂博弈看得透彻。
只要利益够大,宦官集团自会心甘情愿地去啃李锜这块硬骨头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刘绰身上。
她深吸一口气,脑海中飞速掠过她所知的几千年封建王朝的历史。
削藩——中央集权与地方分权的博弈,可以说是一个历久弥新的主题。